【影评】迷失在狂怒中 ——《渴望》评
评分：6.0 / 10
只是，一切都将过去，变成过眼云烟。
在我看来，我在这个地狱般的“人类”世界苟活至今日，唯一像真理的，仅此而已。
——太宰治《人间失格》
有《告白》的珠玉在前，中岛哲也这部同样集中反映人性之恶和社会问题的新作自然值得期待。再加上无数一线演员的加盟，几乎使得这部电影成为了去年最受人瞩目的社会派作品。
只可惜，这又成了一次“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的诠释。
影片的叙事技巧十分高超——这是对《告白》优点的良好继承。《告白》采用了倒叙，插叙混合的方式，使得影片在基本由大量的慢镜头和MV式的演绎构成的前提下，还能以较高的故事展开速度来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这一次，导演不仅将这样的叙述方式发扬光大，而且还顺应故事的风格，采用了夸张的漫画风格和高速剪辑的手法——如果导演和编剧功力不足，这样做就很容易造成整部影片看起来不知所云、支离破碎。但是这样的事情显然不会发生在中岛桑身上。剧情的发展始终有明晰的脉络，不同人物视角展现的故事世界既存在共性，又因情绪的渲染有着鲜明的不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具有共同情绪特点的不同时间点的场景之间的切换，既交待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让我们清楚看到了人物的心理活动。不过由于高速剪辑所需要的大特写的引入，像《告白》中唯美的镜头那样的画面少了很多，算是一大遗憾。
可与高明的叙事技巧相对的是，故事本身的观赏性和受众程度并不能为之增色。故事中的人物们都出没于这个社会最阴暗的角落构成的舞台中。对他们来说，欺凌、打架、吸毒、滥交甚至杀人都是司空见惯，或者只能忍气吞声的现象。没有一个人有半点能称得上是“良知”的东西：父母对子女漠不关心、学生不务正业、警察一手遮天、黑社会残酷无情……即使是影片主角，寻女心切的退役警察，也是走到哪儿把血泊带到哪儿的狠角色。再加上赤裸裸的对性和暴力场面的正面描写，让人不禁对R-15的分级产生疑惑。如果说《告白》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郁，那么《渴望》就散发着一股使人退避三舍的戾气。虽说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也是现实的反映，但是展现的方法和角度上，导演还是有些欠考虑。
当然，影片绝非是一场单纯的暴力发泄。女主角加奈子作为“恶”的形象化身，迷惑了身边的所有人，也在这个过程中把自己的所在世界拖入深渊；但是所有在这个恶之旋涡中挣扎的人，又把责任全部归到魅惑自己的女性身上。最终，这些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病态的渴望，无法逃出这悲剧的连锁。从这一点上来看，本片的英文名《加奈子的世界》（The World of Kanako）似乎更加切题。对于“恶”毫无保留的展现，对于人在面对诱惑时的思考与挣扎的描述，的确值得我们用心去感受、思考。
所以说，本片的立意是好的，制作班底也是过硬的，可惜输在了“度”的掌控。电影全程充满了和男主角一样的狂躁和迷乱，无时无刻不在向观众输送意志消沉的负能量。尽管情节跌宕起伏，但是夸张的表现让人即使对后续的情节还有期待，仍会在一段时间后忍不住转向一边，面露疲态。也许就像前面说过的一样，《告白》的成功大概是整部影片的情绪基调使然。能够明显感受到情绪主导的导演的影片，自然也就不大可能有稳定的发挥。过于激烈的情绪严重弱化了本片的故事传述和意义表达。
其实最不能原谅的一点，是制片方在上映时公然以对学生特别优惠的手段吸引学生观众的做法。我觉得这种做法的原因更多的不是出于对青少年警醒震慑的希望，而是单纯地为了制造噱头。也许导演拍摄本片的主旨是好的，但是如此激进的表现形式绝非主流社会所能理解和接受的，更何况是还处在三观形成期的广大青少年。因此本片上映后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批评，以至于导演本人不得不公开道歉。也许有人会指出，多年前《大逃杀》上映时，也曾用同样的手法吸引来自学生的人气。但必须强调的是，《大逃杀》在对暴力的处理上和有着截然不同的手法。作为一部怪异乖张的Cult电影，《渴望》大概可以合格；但是作为面向社会的文化产品，显然整个团队缺乏明确的、起码的社会责任意识。
前两天终于下决心开始看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偶然发现这两部作品的主题存在很大的相似性。站在作者的视角上，这个庞大的社会所呈现的不是太平盛世，而是人间地狱的惨景。只不过，太宰治通过对自己坎坷生涯的记述，以破坏性的价值观表达了在战后社会的混沌与颓废中的彷徨；而《渴望》的故事虽然虚构，却在现代社会藏得最深的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寻求无妄的救赎，可惜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附导演道歉声明全文：
“人类的爱与恨绝对不是对立的。通过每日的平凡生活，以及在拍摄《告白》的过程，更加增进了我对这份情感的认同。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投入到新作的拍摄当中。《渴望》是我认为必须要拍摄的电影。这部电影的主人公，是个只有通过暴力才能与人交流的角色。但是，在交流的过程当中，这个人也同时受伤，他的世界一点点遭到破坏与蚕食。这样孤独的人的人生，注定是悲剧与喜剧的交汇。希望大家走进电影院，去感受无赖之父藤岛与恶魔之女加奈子之间爱与恨的情感纠葛。如果让大家感到不适，真的非常抱歉。”
《渴望》导演
中岛哲也